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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幕三十二

  小二抓破脑袋也想不通,这么一位清清白白的小娘子缘何在他客栈里喝这么多酒。她并没有醉,脚边已经倒了三坛子,可她还在继续喝,举杯动作干净利落,没有丝毫多余举止,就是倒酒、喝下、再倒酒,就像她喝的不是自家酿造的辣喉劣酒而是没有味道的白水。她眼神非常清明,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,她就是在喝酒,虽然像喝白水,虽然她喝不醉,可她很想醉。

  第四坛时,小二想上去劝一劝了,走到人身边,还没开口讲话,一枚银角抛过来将他要说的话堵回喉咙,只能又给她上酒。他心里发急,这里穷乡僻壤,来往的都是三教九流不是正经人物,她一个姑娘家喝醉会非常危险,最近的官府离这儿也十几里地呢。

  第五坛时,他想真不能让她再喝下去了,给多少钱都不能再喝了。他又凑上前,还没有说话呢,有人就越过他,直接劈手夺过姑娘手里的酒碗。

  姑娘手里落了空,抬头看那男人带有微微愠怒,两人似乎认识。见到有人来阻止她了,小二心里松口气,继续回到他的柜台做事,留个心眼偷偷观察这边儿。

  奚孩安歪头看他,眼中满是趣味,“怎么,都知道了?”

  苏耷没有说话,面色铁青。

  “你又何必多此一举,明知道是我做的。”她大大伸个懒腰,很是轻松畅快的模样,“你亲生兄长、你救命恩人,都是我看着断气的。”

  她露出鄙夷嘲笑的表情,“我知道,你很喜欢和程神医的日子,甚至当他做父亲,不过……那老贼死得不冤。”

  “你杀他……”苏耷缓缓开口,声音嘶哑不堪,“你杀他,是因为什么?”

  奚孩安慵懒地依靠在椅背上,满不在乎地说:“因为他的死是我计划中的一环,你知道我很少做无用的事情。”

  苏耷的表情瞬息万变,他先是露出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,接着又很是难过,他努力在压抑自己的悲伤,这样使得他的面目很是扭曲,而这恰好也被奚孩安全看进眼里了。

  “我说过会给你选择,而我也确实不是一个好主子。”奚孩安不在乎地笑笑,“你跟我时才十七岁,除了杀人什么都不懂。现在你知道人世间除了杀人和被杀之外还有别的事情,你变了,而我始终没有变,从头到尾,我只是需要一个能言听计从的杀手。”他居然看到奚孩安眼中深深的失望,很是失望他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露出惋惜的表情,很是失望他居然会迷恋在桃源岛的生活,因为他已经不能再心如止水地杀人,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。

  她又说:“你回去吧,今后不必跟在我身边,如果有需要我会联络你们,请派一个懂得听差办事的人过来,我们没必要再见面。”说完,她把头扭到一边去看窗外马夫给马儿拌草料,她宁愿去看这个,也不愿意再看苏耷一眼。

  苏耷张张嘴想说些什么,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。他不知道该怎么办,因为他深知奚孩安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商量的余地,也知道她此刻是真心希望自己快些走的。

  他走了,踽踽远行时,奚孩安终于肯回头去追望他,可惜只剩下一个背影。变成远方一个黑点,直到看不见,直到眼酸,她才肯收回目光仰头看天,悠悠长长地叹出口浊气,风起卷尘沙,迷了眼,眼角有些发涩。

  “看到我伤心,都不出来陪一壶吗?”她揉揉眉心,举起酒碗往一个方向像是要和谁碰杯。

  话音落下,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进驿站,小二想迎上去,又觉得那两人气势逼人,自己不敢介入,只好怯怯退下。前面的人身材高挑瘦长,一身白衣,头戴幕篱,她挑起幕篱露出笠下苍白清淡的眉眼,一双眉目似含江南烟雨,凄迷得很——剑圣唐玦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沉默地凝望奚孩安,目光中透露出惋惜。

  剑圣身后走出一位翩翩公子,手摇玉骨扇,天青儒衫佩玉鱼,头戴青玉冠,貌若冠玉,行若玉山,端一看就是位用泼天富贵涵养出的人儿。他朝奚孩安拱手作揖,笑容可掬:“臣下,欢明月,见过东朝的郡君,楼述的公主殿下。”

  她收回酒碗,放到唇边自己品。百忙之中从酒里撇一眼唐玦,轻笑问:“故人稀落,这位就是你最后执迷的?”

  后者没有做声,只是再深深凝睇她一眼,似乎是确认她过得很不好,接着,落下幕篱,转身往来的方向走去,背影清冷孤绝,一步似乎就走进到仙域,从此远弃人间。“郡君,那个人尘缘尽断了。”留下的欢明月同她一起目送人离开,他轻轻出声,一语落定,奚孩安顿时恼火起,但她也不知恼什么,或许醉了罢。

  她语气冲冲:“唐玦来看我一眼,就是为了瞧我笑话罢?岂不知,她被我看了半辈子笑话,下黄泉见到小剑,不知谁先笑话谁!”

  一语落定,欢明月的神态霎时间变幻莫测,她莫名有了点快意,“她都参不透,有何脸来可怜我奚落我?她岂不知若人已死,执迷何用?人还在,执迷又何用!”

  怨气吐完,她突然又没那么恼了。她只觉得可怜,她很少会有“可怜”这种情绪,十二岁之后,她的世界里就剩下你死我活的算计,“可怜”是妇人之仁。但她今日突然觉得很可怜,也不知是觉得唐玦可怜,还是自己可怜。

  唐玦,随你出昆仑的人都死了,靖海剑宗也没了,我也即将离去。孤零零独留你一人,你该如何自处?唐玦看起来清冷难近,其实她的心最软,今日她带欢明月来向奚孩安引荐,就知道是抵不住欢明月的恳求了。

  “哈哈哈哈哈——”奚孩安掷碎酒碗仰头狂笑,小二被她这样吓了一跳,躲进桌子底下,欢明月也目瞪口呆,不知如何办,只因现在的她真的很像个疯子。她的笑声凄狂,眼神犀利,带着一种自决的孤高和世所不容的清醒,笑声撕心裂肺地绝望。她突然低头盯紧欢明月的眼睛,他第一次被别人逼到连目光都不敢对视。

  “这世上很少见比我运气还差的人了,她唐玦算一个。我虽天生扫把星,身边的人一个都留不住但至少——他们都待我以真心,我此生,爱也坦荡,恨也彻底,干干净净。”她又哈哈大笑,“她唐玦,她唐玦心软人傻,总是被自己信任的人伤害,被相爱的人背叛,难得有那么几个从头到尾对她好的人呢,又统统因她而死!我活成她这样,要是没有勇气自绝性命,早就寻个没人的地方孤寡苟活了,怎么还敢四处出来游荡,为祸人间!”

  欢明月的脸色有些愠了,不过他毕竟还有着礼教规矩的克制,只是生硬地劝道:“郡君慎言!”

  奚孩安拿起未出鞘的掩月指向他,恨道:“她遇到你,此生尽毁!我跟她比,算不得什么!看到她比我惨,倒也爽快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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