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呃……”

　　罗瓦娜视野撕裂的痛楚尚未完全褪去，鼻腔里涌入一股截然不同的气味。

　　微凉的石板气息，混合着人群的汗味与淡淡的魔法臭氧。

　　她猛地睁开眼睛。

　　“你醒了。”

　　映入眼帘的，是盖伦那张写满担忧的脸，他蓝黄相间的盔甲沾染着几块新鲜的泥渍。

　　声音里却透着一丝如释重负。

　　“为什么要那么偏执？”

　　他看着罗瓦娜苍白的脸色，忍不住问道。

　　“既然现在根本无法通关，我们可以先回去，从长计议。”

　　罗瓦娜没有回答，她撑着冰冷的地面，摇晃着站起身，龙尾无力地垂在身后，尖端在石板上划过一道轻微的刮擦声。

　　这里是地下城的入口，和他们一样，许多冒险者都带着一身狼狈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。

　　“狗屁！这难度根本不对劲！”

　　一个独眼壮汉狠狠将盾牌砸在地上，发出沉闷的巨响。

　　“那些僵尸就像提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一样，我的陷阱刚布置好就被绕开了！”

　　“没错！我的火球术甚至被一只撑杆跳僵尸躲了过去！它跳得比平时高了至少一倍！”

　　“这一定是那个城主搞的鬼！”

　　有人压低了声音，语气里充满了怨毒。

　　“他就是故意把难度调得这么高，好把我们往绝路上逼！”

　　“逼我们去干什么？”

　　“还能干什么？”

　　那人冷笑一声，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
　　“逼我们去玩那个该死的僵尸模式！”

　　这个词像一颗火星，瞬间点燃了空气中弥漫的焦躁。

　　罗瓦娜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。

　　“什么是僵尸模式？”

　　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像一把尖刺，瞬间刺穿了周围嘈杂的议论声。

　　几个正在抱怨的冒险者回过头，看到罗瓦娜那张毫无血色的脸，以及那双燃烧着某种火焰的金色竖瞳，顿时噤若寒蝉。

　　“说啊！”

　　“就、就是地下城新出的规矩。”

　　被她盯着的冒险者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，不敢隐瞒。

　　“冒险者可以、可以选择变成僵尸，去猎杀其他冒险者。”

　　“只要成功，就能抢走对方身上所有的卡片和战利品。”

　　大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
　　只有冒险者们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。

　　“罗瓦娜？”

　　盖伦的脸色瞬间变了，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罗瓦娜，却发现对方的脸上非但没有厌恶或者鄙夷，反而……

　　一丝奇异的光芒，正在她的眼底深处亮起。

　　那仿佛赌徒在一夜狂输之后，发现了一条可以掀翻牌桌的馊主意，才会出现的、混合着疯狂与兴奋的光。

　　“你该不会真的想……”

　　盖伦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
　　罗瓦娜缓缓收回了目光，没有看他，也没有看任何人。

　　她只是轻轻掸了掸自己黑红相间的软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，动作优雅得仿佛刚刚结束一场下午茶，而不是一场惨败。

　　“今天没有机会了。”

　　她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口吻，对所有人说道。

　　“明天再来。”

　　翌日。

　　清晨的阳光勉强穿透野外的薄雾，却驱不散地下城入口处，一夜未眠的冒险者们散发的焦虑酸臭。

　　人群泾渭分明地分裂成了两拨。

　　“我说，你们都清醒一点！”

　　一拨是以那位年长的冒险者为首，他们自发地组成一道人墙，堵在魔力涌动的入口前。

　　“这根本不是什么机会，这是那个城主设下的陷阱！”

　　“他要我们自相残杀，像巫婆养毒虫一样，最后活下来的那个，会变成什么样子？”

　　年长者的声音嘶哑却有力，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。

　　“别忘了那个叫艾伦家伙的下场，他就是差点就成了这个地下城主的帮凶！”

　　他身旁，一个冒险者附和道。

　　“一旦选择了那条路，你就要和其他冒险者为敌，难道你们想出了地下城还遭受袭击吗？”

　　“说得轻巧！”

　　他们的劝说，却并未得到所有人的认同。

　　脸上带着刀疤的冒险者冷笑出声。

　　“你们这些家底丰厚的家伙，当然可以说风凉话！”

　　“老子的全部身家昨天都赔在里面了！除了这条路，我还有什么可选的？”

　　“没错！凭什么你们就能一直赢，我们输光了就活该？”

　　“规则既然已经变了，那就是新的公平！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！”

　　怨毒与不甘在人群中悄然蔓延，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每个失败者的心脏。

　　双方的对峙一触即发，空气绷紧到了极点。

　　“让开。”

　　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，不大，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。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众人循声望去，呼吸为之一滞。

　　罗瓦娜正在走向入口。

　　黑红相间的精致软甲，脸色依旧苍白，但那双金色的竖瞳里，平静的如同死海。

　　她像一把出了鞘的、竟在冰水中的匕首，仅仅是站在那里，就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。

　　“罗瓦娜小姐……”

　　年长冒险者看到她，瞳孔微微一缩，显然还记得这个高傲龙裔的强大。

　　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。

　　“罗瓦娜小姐，您是最强大、最有希望正面攻克难关的人，请不要……”

　　“幼稚。”

　　罗瓦娜的视线缓缓落在他身上，仿佛在看一块挡路的石头。

　　她再次迈开脚步，径直朝着入口走去。

　　独臂战士下意识地想伸手阻拦。

　　“滚。”

　　一个字从她唇边溢出，轻飘飘的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　　罗瓦娜甚至没有用手推，只是用肩膀轻轻一撞。

　　“呃！”

　　独臂战士闷哼一声，被撞得连连后退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
　　整个入口处鸦雀无声。

　　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。

　　罗瓦娜头也不回地，踏入了那道元素力量缓缓蠕动的入口。

　　视线扭曲，撕裂。

　　眼前的景象并非熟悉的草坪关卡或者任何一个模式。

　　当一切重新变得清晰时，罗瓦娜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玻璃器皿中。

　　四周是粘稠的、冒着气泡的绿色液体，将她包裹，却又诡异地没有沾湿她的软甲。

　　器皿外，是冰冷的金属墙壁与闪烁着幽光的复杂管道。

　　一股浓重的、混杂着莫名药物的味道，刺入她的鼻腔。

　　“桀桀桀桀桀……”

　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干涩笑声响起。

　　罗瓦娜猛地抬头。

　　玻璃器皿外，一张巨大的、不成比例的脸正贴在上面，那颗硕大的脑袋，还有护目镜后闪烁着疯狂与兴奋的眼睛。

　　僵王博士。

　　“吼——！”

　　暴怒瞬间冲垮理智，罗瓦娜发出一声低吼，尾巴如同钢鞭般狠狠抽向玻璃壁！

　　铛！

　　一声巨响，玻璃壁上连一丝裂痕都没有出现，反倒是她的尾巴被震得一阵发麻。

　　这里的空间，似乎压制了她所有的力量。

　　“欢迎光临，新朋友。”

　　僵王博士的声音通过某种装置在器皿内回响，带着一种病态的欣喜。

　　“不必反抗，这是主人赐予你们赏赐。”

　　话音未落，布满线路的金属头盔从器皿上方缓缓降下，精准地朝着她的头顶罩来。

　　罗瓦娜疯狂挣扎，却发现身体在粘稠的液体中动弹不得。

　　咔哒。

　　冰冷的金属头盔扣紧，严丝合缝地贴合在她的头颅上。

　　视野瞬间一黑。

　　紧接着，一行猩红色的字体，在她的眼前浮现。

　　【规则：挑选你所拥有的僵尸卡片作为附身僵尸，击杀冒险者，可以获取他身上的卡片。】

　　【被冒险者击杀，则会丢失自己身上的卡片。】

　　下方，是一排排她再熟悉不过的卡片。

　　她曾经用来召唤、用来战斗的僵尸卡片，此刻正静静地陈列在选项中，等待着她的挑选。

　　罗瓦娜瞬间明白了。

　　原来，这就是僵尸模式的规则！

　　不是变成没有神智的怪物。

　　而是以一种清醒的、自愿的方式，成为怪物，去猎杀曾经的同类。

　　她的嘴角，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点的弧度。

　　没有丝毫犹豫。

　　她的意念划过那些普通的僵尸卡片，最终，停留在一张泛着蓝色的僵尸卡片上。

　　暗黑撑杆跳僵尸！

　　选择。

　　确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