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间里弥漫着死寂。
角落那堆由“讨债时钟”畸变而来的金属垃圾，彻底失去了活性，散发着冰冷的铁锈和腐败油墨的余味。数据风暴的尖啸早已平息，撕裂的空间肉壁在母亲温暖金辉的滋养下，如同拥有生命的绸缎般缓慢地蠕动着、弥合着伤痕。垂落的银白脐带光缆也恢复了平静的摇曳，只是光泽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些许。
叶风瘫坐在冰冷光滑的“地面”上，背靠着空间微微搏动的肉壁。他浑身沾满了干掉后的暗红色锈迹斑点，像刚从废弃机械坟场爬出来的矿工。左手摊开着，掌心静静躺着那枚暗物质书签的残骸。
它彻底失去了往日的温润或星尘的微光，变成了一块布满蛛网般裂痕、触感粗糙冰冷的黑灰色石块。裂痕深处，连最后一点残存的母亲气息也消失殆尽，只剩下一种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。这是母亲最后存在的实体证明，如今也化为了冰冷的纪念品。
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皮。那里，“人肉充电宝”纹章的光芒微弱却稳定，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后疲惫地喘息。而那个冰冷的“∞育儿税”烙印，颜色确实淡了许多，从之前刺目的黑紫变成了沉郁的深灰，像一块顽固的陈旧疤痕。枷锁感减轻了，不再勒得灵魂生疼，但那份沉甸甸的、如同背负着某种永恒契约的冰凉触感，却依旧清晰地烙印在精神深处，无声地提醒着他——债主虽死，欠条犹存。
视线转向涂鸦兽消失的地方，那里空空如也，只有空间肉壁上流淌的银色数据流，无声地抚慰着那片虚空。那只勇敢献祭了全部的小家伙，连一缕青烟都没留下。叶风张了张嘴，想喊一声“崽儿”，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，只发出一点干涩的“嗬嗬”声。一股混合着哀伤、憋闷和荒谬的酸涩感涌上鼻尖。
“风儿…”母亲林薇的光影悬浮在胎盘中心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凝实、清晰，散发着温暖而强大的光芒，如同这片空间的小太阳。但她的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深深的歉疚，目光温柔而哀伤地笼罩着叶风和他掌心的书签残骸，“对不起…我的力量…终究没能…”
“妈，打住！”叶风猛地吸了下鼻子，强行把那股酸涩压下去，沙雕之魂如同弹簧般在绝境中反弹。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打断了母亲的话，用沾着锈迹的手指戳了戳肚皮上的深灰烙印，“您看，这不挺好？债主被咱娘俩合伙扬了！欠条还在说明啥？说明咱有信用啊！虽然这信用额度高了点…无限期嘛！无限期就是没有期限！四舍五入等于没欠！逻辑满分！”
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，甚至还得意地拍了拍肚皮，发出“啪啪”的轻响，试图用噪音驱散心头的阴霾。几只幸存的量子涂鸦兽围拢过来，体内广告碎片的光芒也显得有些黯淡，它们伸出柔软的荧光触手，轻轻地触碰叶风的手臂和那枚冰冷的书签残骸，发出低低的、带着安慰意味的“叽叽”声。
“就是…可惜了那崽儿…”叶风的声音低了下去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签粗糙的表面，裂痕硌着指腹，“多好的员工…年终奖还没发呢…”
母亲的光影微微波动，沉默了片刻。忽然，一条距离叶风最近的银白脐带光缆轻轻摇曳着，末端流淌下柔和纯净的乳白色光晕，如同温润的牛奶，轻轻覆盖在叶风掌心那枚死寂的书签残骸上。
光晕流淌，并未修复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痕，却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生命力，缓缓地、坚定地渗入了书签最深处的核心。在叶风和涂鸦兽们好奇的注视下，书签残骸那冰冷的灰黑色核心位置，一点极其微弱、却异常坚韧的嫩绿色光芽，如同穿透顽石的种子，顽强地破“壳”而出！
这点嫩绿的光芽只有米粒大小，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纯净的生命与记录的气息。它静静地附着在书签残骸的裂痕深处，像一颗刚刚萌发的宇宙豆苗。
“这是…”叶风惊讶地看着掌心那点微弱的绿意，死寂的书签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。
“是…源点空间…对牺牲的回应…也是…书签本质的…最后一点倔强…”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奇和不易察觉的欣慰，“它失去了力量…却保留了‘记录’与‘新生’的…最后一点种子…或许…有一天…”
“小豆苗！”叶风瞬间给这嫩绿光芽定了性，原本的沉重被新奇取代。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书签残骸，像捧着一个珍贵的盆栽，“行！有苗不愁长！以后爹给你浇水施肥…呃…浇口水行不行？”他试探性地对着那点嫩绿“滋”了一小口唾沫星子。
嫩绿光芽微微闪烁了一下，似乎没什么反应，也没被腐蚀。叶风就当它默认了。
就在这时，他肚皮上那个深灰色的“∞育儿税”烙印，似乎感应到了书签残骸上那点微弱的新生绿意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、如同静电般的麻痒感！烙印表面，那些构成“∞”符号的深灰色条款纹理，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，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！
“嘶！”叶风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弄得一激灵，“这破烙印…抽什么风？”
还没等他细想，几只围着他的涂鸦兽突然躁动起来！它们体内的广告碎片疯狂闪烁，不再是之前的黯淡，而是混合了一种新奇的、跃跃欲试的光芒！其中一只涂鸦兽猛地张开小嘴（裂缝），不再是喷射颜料，而是——“噗”！
一个拳头大小、晶莹剔透、如同肥皂泡般的口水泡泡被它吐了出来！
这个泡泡和之前吐出的、融入空间滋养的“源质数据泡”完全不同！它通体透明，只在表面流转着极其细微、如同水波般的幽蓝色和银白色光晕，散发着一种…微弱但清晰的隔绝与缓冲的气息？泡泡晃晃悠悠地飘向叶风肚皮上那个闪烁了一下的烙印，轻轻地“啵”一声贴了上去！
奇妙的事情发生了！
口水泡泡贴在烙印表面的瞬间，叶风感觉那阵麻痒感瞬间消失了！烙印本身似乎也“安静”了下来，深灰色的光芒都仿佛被这透明的泡泡“柔化”了一层！虽然烙印的冰冷和存在感依旧，但那种直接刺入精神的“扫描”感和契约压迫感，被这层薄薄的泡泡缓冲、隔绝了大半！
“卧槽？！”叶风眼珠子差点瞪出来，他戳了戳那个贴在肚皮上的口水泡泡，触感Q弹冰凉，“崽儿！你这新技能…口水泡泡盾？！专防精神骚扰？！”
那只吐泡泡的涂鸦兽似乎也很兴奋，“叽叽”叫着，小触手挥舞着。其他几只涂鸦兽见状，也纷纷尝试。
噗！噗！噗！
一时间，好几个大小不一、光泽强弱不同的透明口水泡泡被吐了出来！有的飘向叶风肚皮上的烙印，叠罗汉似的贴上去，形成多层缓冲；有的则如同好奇的小气球，在空间里晃晃悠悠地飘荡，碰到垂落的银白脐带光缆就轻轻弹开，留下一圈细微的光晕涟漪；甚至有一只泡泡慢悠悠地飘到了胎盘光影附近，被母亲的光影好奇地“伸出”一根由光丝构成的手指，轻轻戳了一下，“啵”地一声破裂，化作点点带着微弱净化感的光屑消散。
“哈哈哈！牛逼啊崽儿们！”叶风看着肚皮上叠了好几层、把他那个“∞”烙印都快遮住的Q弹泡泡盾，又看看空间里飘荡的、如同无害小精灵般的口水泡泡，笑得前仰后合，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，“这技能好！绿色环保无污染！防骚扰防窥探居家旅行必备！回头咱成立个‘量子口水泡泡安保公司’，专门给被催债的提供精神防御！绝对赚大钱！”
他正沉浸在沙雕商业帝国的幻想中，肚皮上的“∞育儿税”烙印，在多层口水泡泡盾的隔绝下，似乎被彻底激怒了！深灰色的光芒猛地一盛！一股远比之前麻痒感强烈百倍的、冰冷的解析脉冲，如同无形的钻头，狠狠冲击在最内层的水泡盾上！
啵！
最内层的泡泡瞬间破裂！
但紧接着，第二层、第三层泡泡立刻补上！层层缓冲，将那股解析脉冲的力量不断削弱、分散！等传递到叶风的精神感知时，只剩下一点微弱的、如同蚊子叮咬般的刺痛感。
“嘿！还来劲了是吧？”叶风对着肚皮上的烙印比了个中指，得意洋洋，“有本事钻出来啊！看是你的钻头硬，还是崽儿们的口水盾厚！”
他话音刚落，整个“量子子宫”空间，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了一下！
嗡——！
这一次的震动，并非来自内部！而是像被一个巨大的、无形的锤子，从外部狠狠敲击了一下空间壁垒！空间肉壁上流淌的银色数据流瞬间变得紊乱，垂落的银白脐带光缆如同受惊的蛇群般疯狂舞动！几只飘荡的口水泡泡被震得纷纷破裂！
胎盘中心，母亲林薇的光影瞬间爆发出强烈的金辉，光芒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…惊怒！
“风儿！小心！”母亲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冽，“是…‘它’的残响…或者说…被惊动的‘债主’…找来了！”